夜深,空气里闷得没有一丝儿凉风。白府的北院里充斥着尸体的腐臭和二甲基亚硝胺的刺鼻气味。
吸上一口,气就怎么都喘不匀净了。
地上躺满了昏迷不醒的仆人。白照芹反应倒快,意识到空气里有毒,连忙捂着鼻子,叫下人们打开院门通风。
离盏被五花大绑,栓得老老实实。她撅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不说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她死里逃生了多少次。就论今儿个在祁王府里做了八个小时的手术,也能把人给活活累瘫了。
再加上自己也吸了不少毒气,除了没力之外,脑袋还晕晕叨叨的。
如今手脚被缚,更是毫无还手的机会。说白了,她只有等死的份。
白照芹自上而下冷冷的看着她:“说,你到底对宣儿做了什么?”
要她老实交代?呵,她又不是傻子,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想救白采宣吗?呵,偏不告诉他。就是让他白家人也尝尽骨肉分离之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黎盏咬着牙,眼看着又一根藜刺狠狠的扎进了自己双腿。
“啊!”
这一根,是从膝盖骨的骨缝间插了进去,戳进皮肉,再挑穿经脉,硬生生从缝隙里强塞了进去。
她甚至能听见膝盖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说是不说!”
“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要问,自己去问你的宝贝女儿……。”
白照芹心急如焚,气急败坏。
“扎,给我狠狠的扎,把她扎一千个孔,一万个孔,扎死她!狠狠扎死她!”
下人们朝着浑身是刺的离盏看了一眼,好端端的一个人被扎成了一个刺猬,那状相的恐怖无不让人害怕。
可白照芹一声令下,众人又不敢违抗,微微颤颤的拿起藜刺往离盏身上戳了下去。
像是木签子不断插进瓜瓤里的声音,扎得久了,离盏痛得全身麻木,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直直的倒在地上,仰头看着天。
“轰隆”一声巨响,闷雷在天际绽开,似一只巨大的蜈蚣在云间攀爬。
倾盆大雨,应声而下,顿时,天地间狂风乱做,把院落里的白灯笼都打翻了去。
白黑色的乌鸦在屋檐下歇了下来,目不转睛盯着离盏,似乎在等待一顿美餐。
离盏意识渐渐模糊,目睹着一根根藜刺扎进身体里又很快的抽出来。
血水和雨水混做一团,把她灰黄的麻衣染成了水红色。可这样的伤口,并不会致命。
慢性的死亡,只会让折磨更加漫长。换做别人,都希望能一刀落个痛快。
然而离盏却只想活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要杀的人还有很多,也许再活久一点,就能生出些变数。
“白相,白小姐她醒了!”一个下人踏着水花,匆匆跑到白照芹身边。
唉……可惜没能毒死她。
白照芹眼里难得的有了光彩:“大夫怎么说?”
“有惊无险,还好毒气吸入不多。”
“快,快扶我去看!”
“那这人怎么处置?”
白照芹冷瞥了一眼离盏,笑道:“反正也用不着了,依那道士的话,剁了她十根手指,剜她一双眼睛给存孝下葬,再杀了扔林子里喂狗吧。”
“是。”
言闭,离盏双手豁然被人逮住,按在石凳上拉得笔直。
“楞着干什么,下这么大的雨,早办完事儿早歇着,还不快剁!”家丁催促道。
冰冷的刀刃在她十指上比划了一下,紧接着刀锋扬起,瞬时狠狠落下!
“不!”离盏紧紧闭上眼睛,只听“噌”的一声!
竟然感觉不到痛,难道是刀太快了?
离盏睁眼,只见提刀的奴人痛苦的缩在墙角,似遭了什么重击,手里握着的刀只剩半截。
她费力的支起半截身子,环视一遭,见周围的人都瑟瑟的往后退了两步。
“盏儿。”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一阵沉稳的喊声。
谁在叫她,谁?!
除了父兄,无人会唤她唤得这么亲密,这声音分明是个年轻人,难道是哥哥?
哥哥还活着?!离盏心口猛然一窒!
她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哥哥?”
褚色的轿辇在她面前停下,一个打扮精致,人又水灵的婢女缓缓掀开宫蓝色的帷帘,从中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来。
月白色手袖,绣满金丝的缀云翻边,隐隐约约的伽南香的香味,无不显示着轿中人的高贵。
“哥哥?”她又呐呐的喊了一声,只喊道一半就见白照芹带着院中众人齐齐福下身子,做了大礼。
“微臣参见祁王殿下。”
“草民参见祁王殿下。”
祁王?不可能啊,他刚刚才做完手术,按常理应该还没醒过来。就算醒过来了,也不可能从床上爬起来啊……
轿中人见离盏没有反应,兀自将帷帘掀得更开,微弱的光线映了进去,她躺在地上却奋力的探着脑袋。
黑暗轿辇中,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熠熠闪着光,浩荡的大雨根本遮不住他眼中的傲气。
似乎他才是这孟月国的君主,天地间的主宰。
“盏儿,上来。”那双苍白的手递得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