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布置在惜晨殿,隔着宴席有很长一段路。
孙福正走至门口,随手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轱辘伞撑过离盏的头顶,一起钻进了漫天飞雪中。
今夜的雪下得颇大,一根一根如鹅毛一般飞舞,宴席上不断要供酒供水,端果熏碳,抽调不出人手来管这厚厚的雪路。
他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踟蹰着,身形很是笨拙。
孙福正搀着她,大风呼号,他在风里喊:“离小姐,您快着点,殿下这次发作得比往前任何一次都厉害,去迟了奴才怕出事!”
离盏装出一副着急的模样,加快了脚步。
孙福正见她关切的模样不似有假,又顾虑着惜晨殿里方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对她道:“离小姐,奴才不是给你送得有喜帖么?你今日为何要随祁王一同而来?你可知太子最大的政敌就是祁王?”
“我一介女流,不懂政事。”离盏这样无辜的说道。
“那你总该晓得,殿下与祁王私交也一向不睦!”
“只怨那祁王要邀我来,我也是推辞不了。”一口风灌入口中,好冷。
孙福正眉毛都冻上了雪,像个白眉老头般隐隐叹了口气,“唉,殿下今日见你和祁王坐在一处,回去多伤心你知道么?我想太子今次发病,这也是缘由之一。”
吼哈哈,她加重了他的病情,那再好不过。
“我这就去同太子殿下解释清楚!”
“不不不,你等会千万什么都不要说!进了惜晨殿,你只管看病,旁的不要多看,亦不要多问!”孙福正严峻的警告着。
“为何?”
“殿下同太子妃吵起来了,摔盆砸碗的,洞房里一样完整的器物也没留下,要不是殿下病情过重,八成是要忍着痛与她吵到天亮!”
“啊?如何会这样?我听闻太子妃十分爱慕太子,就算殿下对她失了兴致,也不至于在洞房之夜与她干仗。白家就太子妃一个嫡女,事后她若向后家告状,此事定然含糊不过去。殿下素来稳重,到底因着何事才与她这般大动干戈?”
孙福正甚是无奈,“奴才哪里知道,赶过去的时候,太子躺在床上气喘连连,两腮惧青。太子妃远远站在一旁,盖头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怒狠狠的瞪着人,似怒气未消,只是见殿下大口倒气的模样着实骇人才收了口。奴才不敢多问,出来时向门口听床的喜婆问了一问,喜婆说好似是为了什么信……”
“噢……”离盏心里踏实了,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奴才没摸清缘由,却也只好先将小姐请来再说。小姐只管诊治便是,老奴会在一旁护着小姐的。你也别太多想,殿下与太子妃吵架不定是为了别的什么锁事。太子妃素来脾气大,一颗沙子揉进眼睛里她能哭一天,太子又喝了酒,小两口寻常蹭嘴,一时酒气上来了闹到这副田地也是有可能。只是因着太子妃来和小姐不待见的缘故,还是小心着好,小姐进去后尽量少言慎语,莫要冲撞了太子妃。”
“我省得,公公宽心。”
洞房这头,大门紧闭。
喜婆遵着孙福正的嘱咐,还在门外俯首帖耳,听着动静,然门里死寂一般,只有火烛烧得噼噼啪啪的声音,许久之后突然传来一沉沉的声音,“好听么?需不需得本宫把你请进来听?!”
喜婆蓦地缩了脑袋,“奴才告退,奴才告退!”然后一溜烟的赶紧跑了。
洞房里再没有旁人。
顾越泽躺在床上,蜷如煮熟的虾,待门外的人一走,他立刻痛苦的呻吟起来。
白采宣站在屏风旁边,看着他奇怪的状相,又厌恶又害怕。
她在闺阁里长大,素来没见人发过这样厉害的病,就连她自己的三弟常年有心疾,发作最狠的几次也及不上他现在的惨状。
一直八面威风的男人,除了东宫闹鬼生过一次大病之外,身体一向康健精神,怎么突然就倒在了床上,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呢?
就像那俗话里说的“病来如山倒”,平日里小病不断,缠绵病榻的的人因着经常请着大夫的缘故,反倒没有什么大碍。
反是那些瞧着生龙活虎的人,一旦病了,没准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再也好不起来。
她是厌他,恨不得拿鞭子抽他一层皮!
但若他真的有个什么三场两短,她这刚嫁过来的太子妃就了成新寡,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白采宣一时心里乱极了。
可她站在原地就是挪不动脚。
好像碰他一下,他就会死过去一般。
再者,她委实无法原谅顾越泽。
她一想到昨晚收到的那几封“贺礼”,浑身就忍不住发颤!
他又负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