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水的人富裕,百姓偶有贫穷,应该也不至于穷到大冬天赤脚的地步,可见也是个修行的苦僧。
而脚是平着的,可见那人是平躺在了草地上。
离盏的第一直觉就是————那是个死人!
不仅是死人,可且是一个随意扔在地上,还来不及收敛的死人!
“天女,雪天路滑,当心脚下。”那老和尚突然转头含笑望来,离盏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蓦地收回了目光。
“多谢大师提醒。”
那老和尚也没多说什么,眼神平淡,转头继续在前头走去,离盏便满腹疑问的跟在后头。
两炷香过去,终于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天女,里头就是隔离瘟疫病人的地方了。”
离盏将自己脸上的纱巾捂了捂实,走了进去。
院落里面有座朝阳的屋舍,杵在封口的位置,两层楼高,干燥又通风。
离盏走到一楼门前,用征求的眼光看向老和尚,老和尚点了点头,以表许可,她礼貌的点点头,推了门进去。
门方翕开一条缝儿,还没见着里头的情况,当先窜出的是一股恶味。那味儿是草药味儿合着血腥和人身上衰败的腐味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十分难闻又难以表述。
巧儿,阿木,还有淼淼,素日里都跟着离盏问诊,这样难闻的气味倒还可以忍受,没有一个人捏鼻子的,只是放慢了脚步,加倍小心的探了进去。
离盏目光抬向屋子,偌大的一间房内是长长的通铺,二十来个人就挤在这一间里。头挨着脚,脚抵着头。
他们穿着祁水人特有的民服,手指上带着熠熠生辉的宝石,可眼睛呆滞得像那枯竭的湖泊,裂开了一条条口子,成了血丝的形状。
若人能被比作花木,那这一窝的人就是那秋后被马蹄践踏后的枯草,东倒西歪,没了半分神采。
“咳咳咳……”人们争先恐后的捂着嘴大声咳嗽,几个严重点的甚至要翻身起来捧着痰盂咯血。
“小心!”和尚们急速的让开,连带着提醒了离盏一声,可想而知瘟疫在人们心中当是比恶鬼还要可怕,叫这些光脚都能在雪地里行走自如的和尚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离盏淡定的摇了摇头,只说了句“无妨”便走到其中卧倒的一个人身旁。
“这位兄台,你能否把手放在床边,叫我诊上一诊?”
阿木将离盏的话译成了西域的话。
卧在床上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听见离盏的声音微微抬头,倦怠的眼睛突然瞥见身前一抹明艳的身影,倒没一眼就看清离盏穿戴的是什么,只瞧见了她这狐狸一般的容貌,就觉得她周身像披着金子似的,耀眼得不容直视。
他陡然间精神一震,低头间理了理被压得满是皱着的袖子,有些发窘。
“你……你是……天……”答案正要呼之欲出的时候,男人忽然止了声。
离盏没听明白,但阿木却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心里微微滑过一丝疑虑,却还是将这句话给补添全了,说给了离盏听。
离盏点头,“是,我是天女。”
男人乖乖把手伸了出来,离盏直接撩开他的袖子,捉上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吃惊之下,又很享受离盏把脉,丝毫不着急他的病情究竟如何。
离盏细细抵探一番,问:“几时得的病?”
那男人吞吐着,“许……许久了,要说是什么时候染上的,我竟想不起具体的时日。”
离盏松了脉,站了起来,那男人始终没问自己的病情如何,只是垂头有些紧张,旁人只当他是在美人面前有些慌乱罢了。
离盏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莫说和尚们不解,就是巧儿,阿木还有淼淼也是惊讶,呆呆的望着离盏的推门而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就摸了一把脉,走了!
“师父!”
“小姐……”
一众人跟着撵了出去。
离盏在一颗笔直的杉树的下停住了。
“小姐,你不是盼着来诊病的么?怎的就出来了?”巧儿问,离盏并没有答,只是眼里透着些寡淡的清明,看着有些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