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梁没说什么,只是朝宁立言一点头:“那麻烦三爷受累帮着好好查一查,到底是哪路人马下这种毒手?我敢打赌,这帮人绝对不是咱们青帮弟兄。出手就杀人,不是街面上爷们的玩法。要是让我看,这帮人不是匪就是兵,全都是靠杀人吃饭的主。之所以不穿号坎多半就是为了使离间计,让咱们本地锅伙自相残杀。我这人微言轻说话不占地方,您可得把老少爷们劝住,别让大家伙被人当猴耍。我这就去医院看受伤的弟兄。咱们改日再见!”
他一声吩咐,坐在外面长椅上等待的十个手下全都站起来随着他离开,宁立言跟随在后,亲自把宋国梁送到门口。
虽然宋国梁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是他额头的汗水以及略有些凌乱的呼吸已经说明一切。
混混靠脸面吃饭,能让眼下天津青帮大龙头兼警务处督察长亲自送到门外,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对于宋国梁来说,宁立言送这几步路比起几千块大洋更为珍贵。光靠这面子就足以奠定他在混混圈子以及自己锅伙的地位,又怎能不激动?
宁立言趁热打铁,压低声音道:“秃子,我不把你当外人,跟你说几句心腹话。今晚上死伤弟兄太多不是酬功的时候,咱爷们日子还长着呢,等这事过去我肯定对得起你。经过这事以后英国人对租界肯定严加管理,我在警务处身份高了担子自然就重,帮里的事可就顾不过来了,必须找个人给我帮手。你要是乐意捧我,咱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这事。”
宋国梁一语未发只是朝宁立言点点头转身就走,但是那热切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兴奋、期待的情绪。
他宋国梁也是混混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尝不想有自己一番作为。若能成为宁立言在帮会的代言人,所获得的利益远不是几个仓库或是码头能比。自古来财帛动人心,宋国梁又哪里抵抗得住这等you huo?
宁立言成功地在帮会里面掺了把沙子,自己则带着乔雪大大方方走入审讯室。房间里四个被抓来的歹徒都已经捕chéng rén形,赵歆也一改往日斯文形象。外衣脱去,衬衣扣子解开,站在那呼呼地喘着粗气。手上、身上有不少血点,显然是严刑拷打之下,被喷上的血渍。一个人的体力终归有限,此时已经打不动,只盯着四个人看。
宁立言问道:“怎么样,招没招?”
赵歆喘息着说道:“这帮人嘴挺硬死活不肯开口。不过没关系,再硬的嘴也能撬开,你给我点时间,我就不信他们的骨头能硬过刑具。”
“我相信你的本事,但我更担心你的身体。先去歇会,抽根烟换身衣裳,这模样让下面人看见不像话。咱吃官饭的总得讲究个警容仪表。你这副模样要是有人给你汇报到英国人那也是个麻烦。再说她们四个人也跑不了,没必要急在一时。廖老还在医院做手术,你应该过去看看,他没儿没女的,你们这帮当徒弟的必须得上心。你只管放心去,这几个人要是跑了,你管我要人。”
赵歆的怒火随着体力发泄出去,理智渐渐回归,知道宁立言说得乃是正理。朝宁立言点头,“我听你的,你把这四个人给我留着,别送到监狱去。我就不信问不出实话。”
赵歆离开审讯室去换衣服,宁立言则朝万福兴那四个人冷笑几声,笑容比起赵歆的拳头毫不逊色,让四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是绿林悍匪,素来以能熬刑能承受痛苦自夸,可是今天必须承认自己遇到了对头。
赵歆的毒打以及那股子不顾一切的狠劲把这四个人全都吓住了,他们宁可被拉出去枪毙也好过被当人肉沙包活活打死。心理的防线在铁拳轰击下已经摇摇欲坠处于垮塌边缘,在外省横行时从不曾把警察放在眼里,现在看到宁立言竟然觉得心里发虚。
他们的这种变化自己感受还不明显,却逃不过宁立言法眼。上一世的训练中,刑讯问供乃是重头戏,观察目标心理状况自然不在话下。他冷笑一声:
“四位,刚才那滋味好受么?我理解你们的心思,你们手上都有人命,招不招都是个死,还不如死扛着不说对吧?可是你们糊涂,一上来就想错了。这是英租界,外国人说了算的地方!你们在外埠杀了多少中国人跟他们有关系么?他们犯得上为中国人治你们的死罪?只要你们不在英租界杀人放火,英国人就不会绞死你们。可是你们的伙计今天拿枪打了本地警务处副处长,就是刚才那位警官的老师,他是什么人,你们也都知道了吧?”
故意停顿几秒,给几个人消化这段话的时间,顺带也能加深他们的恐惧,随后又说道:“看你们这样也怪可怜的,我这心里还怪不落忍的。我这人心软,看不得这个。要说你们也不易,但凡不是走投无路谁乐意干这个营生。我这人有嘛说嘛,我跟刘黑七势不两立,但是跟你们没过节。你们要是跟我说实话呢,我就把你们往监狱一送,判个十年八年,赶上特赦兴许还能释放。要是不说呢也没事,你们在这好好待着,我回家睡觉。等会手术结束赵警官还回来,他老师要是没事,也许就不打你们了。”
万福兴喘了好一阵粗气,艰难地说道:“我们……我们不是不说,是真不知道刘黑七在哪?”
“我也没问你这个啊。他在哪我自己找,能找着你们我就能找着他。伦敦道失踪那一家人的事跟我说说吧,你不是韩赵氏的干儿子么?跟我念叨念叨他们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