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妙,看来得提醒殿下注意下御用司的采办。”
“何人胡说八道?!”虞巧织怒气冲冲地咆哮,见到来人,马上换了张羞脸,“洛、洛少,俊少,真、真是稀客。”
洛江笙、夏侯俊相携从松柏后头走出来,微笑行礼,又恭身迎出身后之人。
“太、太子殿下!”众女惊呼,齐刷刷地一片蹲地。
“呵,顾小姐免礼。”皇太子拦得快,顾家琪礼还没行到一半就给搀住,皇太子再对其他人微抬手道,“诸位平身。”
姑娘们起了身,个个羞答答地,垂着头,扭扭捏捏地怯于打破局面。
洛江笙、夏侯俊再行礼:“见过诸位小姐,顾小姐,别来无恙否?”
顾家琪微咧了下嘴角,权且当笑,道:“挺好,多谢二位公子关心。”
“不知顾小姐送了何物恭祝路小姐生辰?”洛江笙八卦地问道,听闻顾家曾将一种名为微型海族馆的贡礼献给圣上,他们想知道是否有幸在此地见识一番。
顾家琪笑得很客气,道:“我家穷,送不起这么贵的礼。”
洛江笙笑得全身都在抖,道:“顾小姐,有没有人夸过你,说话很有趣。”
“洛少,你若是欢喜,巧巧让家人送一样到府上。”虞巧织c了一句。
洛江笙摇摇玉扇柄,温吞吞地笑道:“虞小姐有心,昨儿个,你叔叔还跟我说,这宝贝造价太高,虞家没办法做。可惜,可惜,只有顾小姐家才拿出这等稀罕珍品哩。”
虞巧织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难堪得要命。
夏侯俊说道:“殿下,不如说说你那宫里的宝贝,让虞小姐也开开眼界?”
皇太子兴致勃勃说起那玻璃缸里的彩色海鱼,众贵女仰慕,东宫属宫簇拥,犹胜众星捧月。此情此景,太子笑意吟吟,踌躇满志,他今日穿着真红绣金龙小骑服,精神又贵气,无人能盖过其风头。
顾家琪强压下打哈欠的劲,眼角微扫虞家姑娘。
虞巧织对东宫恩人不敬,是为犯错,官家小姐虽然不讲究朝堂风向,但总不能拱着她到皇太子前头添堵吧。
所以,虞巧织给众贵女不着痕迹地排斥,走在最后。
池文秋、路彩云同声敌忾,落在后头,安慰好友。
仨人嘀咕,拿定了主意,让丫环递出消息。未几,官家小姐们的兄弟都拥进路府,拜见东宫太子。
皇太子莅临路府,便是阁老本人都要出来迎驾的。
因皇太子说今日出来只是小辈踏春,无干政事,路阁老见过驾,就把孙子路上林推出去招待东宫贵人了。
公子们自成一处,小姐们还是照原计划为路彩云弹琴弄画贺生辰。
园子里刚平静,外头宣:刘小姐、赵小姐、袁小姐来访。
虞、池二女大感惊诧,自从前回三公主发了话,皇后娘家姑娘的刘湘君就与池家姑娘断了往来,也就是说,只要有池文秋的聚会,刘湘君都是不参加的。
“见过太子殿下。”仨女行完礼,依次落座。
刘湘君温柔体贴地扶着身形微跛的赵云绣,又主动把她介绍给闺中好友,以坦率真实而又简短地“腿脚不便”巧妙地勾起一个话题。
瞧着这两姑娘那热乎劲儿,顾家琪眉梢微跳,这日子果然不狗血,不成活。
赵云绣的本家兄弟,是皇家禁军京畿卫里的骨干精英;皇太子确立后,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赵家就是东宫急于拉拢的一个重要干部。
刘湘君曲意与赵云绣交好,也不用奇怪。
但她明知这园里有顾家小姑娘这位客人,还把赵云绣带来,其心思,很可议。
“秦小姐到。”
秦家小姐明蓝的身影出现在过道拐角处,齐刷刷的,一票姑娘、公子都起身,神色雀跃,目露期待,还有几个急急地整理衣束,唯恐那些许衣褶的存在,给人留下无礼的印象。
皇太子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青青。你来了。”
秦青顺顺凤点头的刺绣衣襟,笑道:“你这样青青可没法儿行礼了。”
皇太子紧紧抓着她的手,一道走回座位,道:“你秦大小姐什么时候也穷讲究了?”
“喝,你这样讲,是要治我不敬罪?”
“青青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来,我给你介绍个新朋友。”皇太子把顾家姑娘介绍给秦青认识。
秦青挑了挑描得精巧的细眉,道:“哦,就是老娘没死就赶着给老爹送女人的大孝女嘛,道不同,不相谋,免了。”
皇太子僵愣干笑,说不出来话打圆场。
夏侯俊咳嗽两声,道:“青青,顾小姐年幼,冶不住下面人也是有的。前些个,她还把一身功勋全让给了宁夫人。”
秦青笑,道:“我又没说她假腥腥,阿俊呐,你不满个什么劲儿?”
“青青——”洛江笙拉长了声音叫唤,“你知道的,阿俊的想法总是古里古怪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啊,看在阿笙的面子上,饶你这回。”秦青笑着打了个转,“大家还站着干嘛呀,都坐吧。彩云,今儿你生辰,打算怎么过?”
“大家说给彩云弹琴。”路彩云羞喜,却实打实地像狂热的追星族见到偶像一样兴奋激动。
秦青轻拍了下掌,道:“那还等什么,阿秋,你还不快弹。”
“就你急。”池文秋边吩咐丫环摆琴具,边关心问秦青晚来的原因。秦青随意抓了果子轻啃,回道:“我老子来了。”
“秦、秦堡主进京了吗?”所有人都惊呼,都没听到消息说。
秦青神色漠然,道:“来给太后贺寿。你们激动什么?”
众人不语,池文秋开始弹琴。
一曲罢,众人啪啪地鼓掌称好。虞巧织这才恍然惊讶似地叹道:“阿秋,这是前朝的冰玉琴吧?”
“是啊,巧巧,要不你也来试试?”池文秋让出位置。
“那我就献丑了。”虞巧织坐下来,拨拨白玉琴的金丝琴弦,试试音,赞叹,“好琴!”
虞巧织挑了首颇见难度的汉宫秋,当她奏罢,就是一直冷脸的夏侯俊也不由地动容,收起铁扇,轻拍鼓掌赞好。
前面说过,夏侯俊皮相生得好,又是京里有名的才子,却从来对姑娘不假辞色,被这样一位冷漠的贵公子当众赞美,怀春少女没有不心生窃喜的。
虞巧织就羞得找不到北了,还是路彩云推了她一把,才讪讪地清醒。
她找了个借口,道:“这、这琴真特别。”
姑娘们轻轻地嘻笑,虞巧织红着脸,又道:“要不,大家都来试试?”
秦青笑起来,道:“巧巧,你这不是为难人么?小心啊,你的意中人,你说欺负他的心上人。”
“就是啊,顾小姐年幼,还拨不动琴弦呢。”袁小姐轻笑,她学着那日御花园中顾家小姑娘口吃,结巴道,“我、我的琴弹得很、很差。”
亭子里坐着几家女孩儿闻言,都咯咯地笑不停。
顾家琪总算想起这个找茬者的身份,西岭秦家堡堡主的独生爱女秦广陵,小名青青。
按照魏时民间排法,西岭秦家堡堪与郦山侯府顾氏平起平坐,时人并称为“南秦北顾”。秦家堡主商,却能得此殊荣,足可见世人对秦家堡财势之推崇。
皇商虞家云云,不过秦家堡人不与争这虚名,让虞家占先罢。
秦家堡好低调,少与人为恶,秦家与名满天下的顾府自然也是没有怨仇的。
秦广陵一照面,就给顾家琪排头吃,完全在于顾家琪的孝女名声。秦广陵的生母,自生下女儿后再无所出,为子嗣故,秦堡主娶了二房。秦广陵认为父亲负心薄幸,无情无义,凡是顾家齐唾骂顾照光的话统统都可以套在秦堡主身上。
以此时的世道而言,秦堡主并无错。
因而,秦广陵的独特立行,很是招人垢病。
但同时,也有很多年轻人崇拜她,疯狂地迷恋这位坚持挚爱唯一并敢于向老古董们宣战的秦家堡小姐。
打从瑞王绑架案出,基本上人人都在夸顾家女,智勇双全不说,还那么地孝顺!
在顾家琪还不知道的时候,秦广陵就被无数封建卫道士拿来与顾女做比较:好好学学喏,别说你老子是合法娶妾,就是停妻再娶也合情合理!
于是,主动给父亲送丫环暖床、赢得满城孝名的顾家琪,就这么地和秦大小姐,结了仇。
没得说的,路彩云给女主摆了个谱局。
卅三回 思量着,空错放 御姐威武(下)
言归正传,顾家琪赴相亲宴,遭遇平生大敌秦广陵,此女无论是家世还是人气都毫不逊于顾家女。而基于一些心结,秦广陵摆局,嘲弄顾家琪的孝誉、闺德,欺世盗名。
这时候,只听得啪地一记响光,袁小姐给人抽到了地上,连带着翻了桌椅。
赵云绣大怒,抽出鞭子就挥出去。
刘湘君急得叫住:“快住手。”
“放肆!”两名锦衣卫冲上去,马上有两个京畿卫跳出来,乒乒乓乓对打。
赵云绣看清楚来人所穿金凤宫服,脸色变了变,刘湘君低语道:这是三公主,快行礼。
刘湘君扯着赵袁等姑娘,跪拜行礼。
原本见公主是无需行跪礼的,但是,刚才赵云绣在公主前面持凶器,尽管人人都知道,那鞭是冲顾家琪的脸抽去的,可也不能够说,她没有以下犯上。
所以,为了她的小命,还是跪下求饶比较好。
“退下。”三公主命喝道,锦衣卫、京畿卫跪地,向旁挪移。
“你,过来。”三公主手指头勾勾,刘湘君惊忧,不安地看了身边人一眼。赵云绣跪行向前,刚抬起头,就给三公主狠狠地抽了一耳光,声音响亮,赵云绣的唇角冒出一丝血流。
亭园里安静。
秦广陵笑了,道:“三公主这是打给谁看呐?”
三公主同样笑得可人,皮笑r不笑的,应道:“做狗呢,就要知道狗的本分,省得被人指脸骂,没、家、教!”
“你!”秦广陵怒而起立。
三公主昂起下巴,懒洋洋地:“怎么着?”
秦广陵牙咬内壁,恨恨地推开皇太子诸人,不顾众人劝阻,径直走了。
路彩云忙端了张八仙椅,三公主扶着椅柄坐下,施施然地翘起二郎腿,道:“还站着做什么,继续。”
那儿还有个赵小姐跪着,谁也没心思弹琴庆生。
“三公主,赵小姐一时情急,无意冒犯,万望公主宽恕。”
刘湘君跪地求情,没办法,人是她带来的,原本她们计划着,赵云绣乱中抽顾家琪一鞭,好引出顾家琪弄瘸赵云绣腿的事,让京中人都来唾弃本性恶毒的顾家女。
谁知跑出个程咬金,这个程咬金还把她们的大靠山秦广陵给气走了。
刘湘君等人现在只求赵云绣能平安过关,教训顾家琪什么的,来日方长。
三公主微抬描金的凤尾眼,轻飘飘道:“那就磕一百个响头吧。”
忽然,刘湘君起身,下巴尖一抬,勇敢地说道:“三公主,今儿个路小姐生辰,您这样带人直接闯进来打人,也太不给路阁老面子了。”
三公主缓缓起身,踩着凤头皮靴,沉沉地走过去,众女纷纷避让,三公主一脚一凳踢开那些个琴桌画案,揪起刘湘君衣领,冷冷地说道:“本宫替路小姐筛选良朋益友,路阁老谢本宫还来不及呢,路彩云,你说是也不是?”
“见过三公主殿下。”路彩云带着一班姑娘,纷纷补礼。
三公主眼都不转个,眯眼凑近刘湘君,鼻尖对鼻尖,冷声道:“敢把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刘湘君,你很有胆量,本宫很是喜欢。咱们回宫好好聊聊。”
“不、不要,表、表哥!”刘湘君惊恐地哭叫。
皇太子不得不从另一头站起来,阻拦道:“皇姐,湘儿无心,你饶了她这回吧。”
三公主长长地哦一声:“不好意思的嘞,一时忘了她现在是太子的表妹,身份无比地尊贵,可是太子殿下,你表妹冒犯了你的亲姐姐,莫非本宫这个皇家公主还治不了个奴婢?”
“皇姐说笑了。”
“那太子弟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二皇子殿下到!”园子口长长的宣声,拯救了刘湘君。
二皇子阔步入园,笑问是谁惹怒了皇姐。路上林忙解说事由,二皇子轻笑一声,道:“哈,原来是这事,三皇姐,既然喜欢顾小姐,就挑个好师傅,给顾小姐补补这大家闺绣该学的东西,这也是为顾小姐好嘛。”
“嗯嗯,阿南回去一定好好练琴。”顾家琪忙搭腔,“公主殿下,您就原谅刘小姐这一回吧。”
三公主哼声把人一甩,刘湘君摔落在地,额头碰到了琴角,也不敢呼痛,缩在赵云绣旁,咬着唇也不敢哭。
魏景帝的三公主,就是京城的女恶霸,狠角色,谁惹上,请烧高香,自求多福。
“顾小南,”三公主捏起小姑娘的腮帮子,皮笑r不笑的,“你可真是个大呆瓜。”
“三公主你好好哦。”顾家琪反抱住金装少女,撒娇狂蹭。
三公主脸微红,羞郝的样子惊悚了周围人。三公主凤眉上吊,眼怒瞪,大喝:“看毛看!”
众人低头缩脖,三公主故作镇定地推开小孩,不自在地说道:“好了,自个儿玩去。”
顾家琪笑应,福了个身,路上林尽到主人的责任,命仆人取来一堆新鲜玩意,都是海上过来的舶来品。大家都知道这闺女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果然看到小姑娘,对着这些番人玩意儿,喜欢得不得了。
三公主满意,夸了一句;路上林忙揖礼道,小臣份内之事。
夏侯雍走出人群,上前单膝行礼,道:“卑职新近得了副奇画,据说是前朝故人所制,特献给公主殿下赏玩。”
“哦?有心了。”
夏侯雍躬身向前献画,经过赵云绣身旁时,轻斥:还不走。
赵云绣扶着刘湘君匆忙奔离,三公主随意瞄了眼画卷,并叫道:“洛卿,一块儿来瞧瞧。”
“臣遵旨。”洛江笙行礼上前。
三公主的毛顺了,二皇子也卖了个人情给皇太子,一班小臣子们聚拢,唇枪舌剑争辩,夏侯雍带来的画,画的是啥意境。
顾家琪抱着番人玩意儿,和她的小跟班挪到角落玩去了。程昭呶呶嘴,顾家琪眨眼,不一会儿,仨小孩在路家花园角落会师。
不知从哪里飘来琴声,谢天宝压下去的忿色又显出来,道:“小南,我去取琴,羞死她们。”
程昭来得晚,不清楚详细经过,听谢天宝复述完,怒得跳起来:“啊呀个呸,一群鱼目混珠的假道仙,也敢和阿南赛琴艺。小宝,到我家铺子里拿九霄环佩琴(仿),让她们自惭形秽死!!”
顾家琪咯咯笑,道:“好了啦,牛皮大王,最近在干嘛?”
程昭指指身上月白蓝带的监生服帽,道:“我爹把我卖进国子监了。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背书,赤果果地虐待!”
“卖了多少?”
“这个数。”程昭比了个手掌,又露惊喜连声问道,“阿南,是不是你也想来?来啊。国子监可好玩了。”
顾家琪笑道:“想给天宝弟弟捐个。”
谢天宝没主意,顾家琪却自有道理,过段时间,她就得在府里学大家闺秀功课,总不能把谢天宝个男孩也天天关在家里的。
程昭点头,大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小宝,走,去见见我表哥。”
两男生跑到前面,顾家琪留在原地看管玩具,这时,一个小灰影悄无声息地蹲在她旁边。
“外面一点也不好。”排骨小孩忽地出声道。
顾家琪随意接了句:“那是你不会玩。”一丝灵光闪过,“今天你生辰?”
“嗯。”
“呀—哒,原来是这么回事,等着。”顾家琪窃笑。
排骨小孩不再言语,不久,程昭与谢天宝匆匆跑回来,边跑边喊:“阿南,成了,明儿小宝跟我一起读书。”
谢天宝死盯着不速之客,差点儿就拿剑指了:“你是谁?”
程昭忙按住他握剑的手,道:“他是五皇子,跟二皇子来的。以后大家就是同窗了。”
“你们带他玩会儿,我走开下。”顾家琪这么说的时候,程谢二人表示明白。
顾家琪跑到路家厨房,熬浆糊,加墨汁水粉。
这当口,三公嫌弹琴赏画这类无趣,东宫、二皇子、洛江笙、夏侯俊等人也想知道那个枪玩得很好的顾家小姑娘在玩什么,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集中到了角落。
“你们在玩什么?”